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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教我的事》农药危害身体---突发奇想,投入无农药无肥料农

来源:未知 | 作者:admin | 时间:2017-10-10 14:27

 

 * 皮肤皲裂,红色的伤痕

    当时,我的果园也和其他栽培苹果的果农一样,靠洒农药彻底防治病害和虫害,同时也大量使用化学肥料,确保苹果的收成。我们按规定使用农药和化肥,几乎可以受农协的表扬了。

    然而,农药对我家人的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危害,我也受到不小的影响。这件事成为我决定尝试无农药果园的契机。当初之所以会种玉蜀黍,也是因为一旦获得成功,就可以摆脱带来农药之苦的苹果栽培,维护家人的健康。

    我种了五年玉蜀黍,但之后为了照顾苹果园而分身乏术,所以不得不放弃。岩木山一带的岳高原是玉蜀黍的一大产地---“岳君”品牌的玉蜀黍富有盛名。如果那时候我持续种玉蜀黍,或许就会成为这个品牌的先驱者而留名,但当时真的无力持续种下去,我陷入了性情不定的苹果泥沼中,为了生存,甚至放弃了心爱的耕耘机。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看着我父母用几种不同的农药和杀菌剂混合在一起喷洒苹果树。当我开始帮忙时,每次搅拌农药,手上就会脱皮/灼伤,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那个时候大家还在使用毒性很强的巴拉松,我记得每次喷洒农药后,都会在果园四周竖起有剧毒标志的三角旗。

    当时,栽种苹果都是使用四氯丹和石灰混合液(硫酸铜和生石灰的混合液)由于喷洒时期刚好是夏季,所以我们并没有穿雨衣工作,而是穿着普通的运动衣或是旧衣服。

    喷洒之后,脸/脖子/手臂和长雨靴上方会沾到农药,严重侵蚀皮肤。由于是强碱性的农药,皮肤上会出现白色疹子。通常灼伤后会出现水泡,但被农药灼伤后,整块皮肤都会剥落,留下红色的疤痕。

    每次喷完农药,我都会忍着眼泪冲进浴室。

    四氯丹是低农药栽培所使用的农药,目前因为有强烈的致癌性而禁止贩卖。一九六四年上市,一九八九年十二月禁止使用。果农因为政府高层的指导长期使用,饱受这种农药荼毒。

    每次洒完农药后,眼角就会肿起,影响视野。我努力克服,但我太太美千子却很可怜,她会出现像被漆腐蚀一样的反应,普通的防护措施根本无法奏效。每次喷完农药,她一星期都无法去果园工作。最严重时整整一个月都卧床不起,也增加了我的工作负担。

    如果使用高性能的大型喷雾车,可以将农药喷到二十公尺的高度,但像我们这种手工作业,最多只能喷五公尺左右,雾状的农药会直接喷到身上。

    所有的苹果果农应该都有相同的烦恼。不怕死的果农们,用汗水和努力支持着青森县的产业。

    我曾经当过一阵子上班族,一度远离农药的环境,能够从和大家不同的角度认识事物。因此,看到夏季每座苹果园都因为喷洒农药变成一片白茫茫,并不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一旦减少使用农药,全家人就可以一起去果园工作。因此,我开始思考减少农药的方法。

    * 接触有机农业

    当时,我哥哥正在钻研用鸡粪和稻谷壳制作堆肥,学习有机农业,我觉得他很了不起。我也在他的带动下,打算不再使用化肥,改用有机肥料。虽然明知道会很累,但还是像傻瓜一样四处奔走,勤跑图书馆,看遍所有关于有机栽培的书。二十四岁时第一次开始制作堆肥,之后一直用稻草/菜渣和芒草这些完全不必花一毛钱的回收物,再加入鸡粪一起发酵,自行制作堆肥。

    当我开始使用自己制作的堆肥,思考如何减少农药使用量的方法,对生态系农业产生兴趣时,邂逅了自然农法的先驱者福冈正信先生的著作。这本《一根稻草的革命》我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书中提到的自然农法完全不使用任何肥料,只用稻草。既不需要农药,也不用肥料,甚至不用耕田。

    “什么都不做”这一点深深吸引了我,如果也可以运用在苹果栽培上就太好了。

    然而,那是在气候温暖的四国爱媛县,稻米和麦子都可以有二期作,苹果树就另当别论了。书上完全没有提到苹果树的种植问题,在一入冬就一片白雪的北国能够成功吗?北海道应该有适合这里气候的栽培方法。于是,我更热切钻研,也看了J. I. 罗迪尔写的《有机农法》由于是在我阮囊羞涩的时候买的,现在仍然记得那本书很贵。

    “自然农法”这个概念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决定首先减少农药的使用量,同时,也希望可以把“安全的”苹果送到消费者手上。

    * 一开始好事连连

    我是赘婿,无法擅自做决定,于是征询了岳父的意见。或许是看到女儿的健康因为农药大受影响,所以岳父很干脆地答应了,决定将原本每年洒十三次的农药减少一半为六次。

    成果超乎想象。并没有出现原本令人担心的疾病和虫害问题,品质和收成量也没有太大改变。最重要的是,全家人可以一起轻松工作,甚至有好几个地方心想“不需要洒农药也行;应该没问题吧”所以完全可以忽略。虽然没有直接喷洒农药,但可能喷其他地方时飘了过去,到了秋天,那些地方也顺利结出了苹果。

    既然没有喷洒农药的地方也有收成,代表减少农药使用量,也照样可以长出苹果。翌年,我将农药喷洒次数减少为三次。虽然出现了少许病虫害的问题,但因为农药的使用减少,毛利反而增加了。自从减少农药使用后,真的是好事连连。向来追求效率的我打起了算盘。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勇于尝试,觉得无农药栽培并非不可能的任务。于是,我隔年只喷洒了一次农药。没想到,收成情况却出乎意料。

    我简直乐翻了。

    既然这样,完全无农药栽培并非是痴心妄想。所有果园同时挑战无农药栽培的风险太大,于是,我决定从四座果园中一年增加一座。况且,万一彻底失败,家里还有可以自给自足的白米。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说服岳父。某天晚上,我和岳父小酌时,用数字向他出示我减少农药后的成果,然后提议:希望明年可以挑战无农药。

    我已经做好遭到反对的心理准备。因为减农药和无农药之间的落差太大了,当时,左邻右舍没有任何一个果农尝试过无农药栽培,如果岳父用常识来判断,根本不可能同意我的要求。

    没想到岳父一口答应说:好啊,那你就试试吧。

    他的回答太出乎我的意料。后来,他拿起我买的一本关于大豆的书说:可以借我看吗?

    想必他对这种栽培方法也产生了兴趣。

    我岳父个性温和,人缘很好,是饲养黄莺的高手。他在邮局工作多年,或许因为不是专业农民,所以才愿意支持我的决定。我种稻米的时候,他也要求我:不要用肥料。

    还很讨厌除草剂,说:现在的农民都错了。

    他是拉布尔(注:Rabaul位于新几内亚北方的新不列颠岛。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日军攻占,并建立海空基地)一百四十九连的幸存者逃命时,曾经开垦,在战地农田种地瓜果腹,那当然是完全不用肥料的“自然栽培”但是,位于热带的拉布尔没有苹果,所以岳父对我说:我对苹果不了解,应该很难成功吧。

    几年之后,当苹果树终于再度开花结果,岳父说,他当时以为我“试个两三年就会放弃”。

    然而,我的想法和他完全相反,以为两三年就可以步上轨道。

    没想到我们两个人都想错了,木村家踏上了一条苦难之路。

    * 落叶的夏天

    结婚时,我老家的父母分了一块地给我,我就从那座果园开始挑战无农药栽培。那时我二十九岁,结婚第七年。

    结果却是惨不忍睹。洒一次农药和零农药的栽种情况天差地别。苹果树和橘子树不同,属于落叶树。因为染上了斑点落叶病,所有的叶子都在七月底变成了枯黄色,然后掉光了。

    八月底时,已经全部变成了枯树。这是接下来十年苦战的开始。

    令人惊讶的是,时序进入九月后,苹果树又开花了。苹果树通常都事春天开花,我的果园竟然在九月再度开了花。九月的花是明年份的。

    由于叶子都掉光了,苹果树可能吓了一跳,以为:啊,冬天又来了;这是一个暖冬。

    九月的青森日夜温差很大,早晚特别冷。所以,苹果树误以为“春天来了”就拼命开了花。它们生病了。这是教科书上并不会提到的情况。

    苹果树属于蔷薇科,树叶制造淀粉,维系着苹果树的生命,但树叶竟然在八月时全部掉光了。每片树叶掉落的轻微声音,听在我耳朵里,都变成了“啪,咚”的巨响。

    也许是因为我神经紧绷,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的关系。我只能带着锥心之痛,望着那些苹果树。

    除了疾病以外,害虫的危害也越来越严重。我在惊讶之余,尝试了各种能够想到的方法,试图治疗苹果树的疾病。

    第二年,我又在另一座一百二十公顷的果园实施了无农药栽培。我在两座果园轮流喷洒醋/日本酒/盐/蒜泥的稀释液。听别人说牛奶有效,就喷牛奶。四座果园都实施无农药栽培的第三年,还试过葱加酱油。总之,人类能吃的食物都在苹果树上试过了。

    也曾经把果园的泥土溶在水中做成泥水,喷在果树上,嗯,还试过其他的:太白粉/面粉/韭菜/洋葱等等等,还有什么我都忘了。然而,没有一种有效,没有任何食物的功效能够胜过农药。

    * 成为“灭灶”

    那时候,病虫害日益严重,左邻右舍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异口同声地指责我。

    青森县针对黑星病/斑点落叶病和腐烂病等苹果树的病虫害制定了相关条例,必须使用肥料和农药彻底预防和驱除。一旦果园被检举,不仅苹果树会遭到强制砍伐,还必须罚款三十万元。因为青森县的苹果产量占全国的百分之四十,也是青森县的主要产业,所以规定相当严格。

    附近的果农前两三年还对我深表同情,但看到我果园内苹果树的叶子每年都掉光,没有任何收成,很担心病虫害会影响他们的果园,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后来,左邻右舍看到我也视而不见。由于是农村,传阅板是宝贵的资讯来源。刚开始,传阅板送到我家的日期总会拖延几天,久而久之,就过我家门而不入了。简直就像是遭到了“村八分”(注:日本农村对破坏规矩和秩序者所采取的一种消极制裁行为的总称,除了发生火灾或葬礼以外,完全不打交道)的制裁。在这段期间,没有人来邀我们参加婚丧喜庆,我们好像变成了空气。

    甚至有人在背后说:那家伙是灭灶,别理他。

    灭灶,就是炉灶的火已经熄灭的意思,在青森话中,代表:破产的人。

    大家都骂我“灭灶,无赖,笨蛋”甚至有人骂我“蠢八”,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回老家问了母亲,结果才知道“蠢八”比“笨蛋”更糟糕,就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这句骂人的话从江户时代沿用至今。我有一个祖先很爱喝酒,无论去哪里都会和别人吵架,每次吵架吵输了,就会在人家的饭菜上大便,的确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老爹。老爹临终的遗言是:喝再多酒都没有关系,但不能在外面大便。

    简直就像是漫画情节。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家有这种蠢八祖先,我是蠢八的后代。

    我投入无农药栽培前,经常有朋友来找我:木村,最近还好吗?你去帮我看一下堆肥的状况。

    然而,连这些朋友也和我断绝了往来。

    只有绰号叫不倒翁的汽车业务员太田昭雄不时来看我,默默地协助我,所以,他也知道我家的生活陷入了谷底。

    我缴不出三个女儿的学费,只能欠费不教,女儿经常被老师“关心”,实在很可怜。我没有钱为她们买任何东西,买一块橡皮擦都必须切成三块,三个女儿分着用。

    * 没吃过爸爸的苹果

    当时,读国小六年级的长女在一篇名为“我爸爸的工作”的作文中写:我爸爸的工作是种苹果,但我从来没吃过爸爸种的苹果。

    这段话令我心痛不已。我多么想让女儿品尝我种的苹果,但我的苹果树不结果,根本没办法给她们吃。

    那时候,家人之间的感情也受到了影响。我太太应该也很烦恼,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我放弃无农药栽培,家人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当时,我曾经对太太说:你随时可以离开我。

    有我这种傻瓜老公,恐怕很难得到幸福,所以我希望她可以改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我太太没吭气。

    我曾经有好几次想放弃。然而,每当冰雪融化/春天来临时,就和太太商量,可不可以让我再试一年。我太太很清楚,一旦我把话说出口,就不会改变主意。

    即使我让家人这么痛苦,仍然没有放弃无农药栽培。

    曾经有一次,我对太太说:这是最后一次,再不成功,我就放弃了。

    结果,我最大的女儿从我太太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反而质问她:那我们之前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呢?

    很久之后,我大女儿才对我说:爸爸,你做的事很了不起,你在一个没有答案的世界,从零开始挑战。

    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我老家的父亲好几次都劝我放弃,因为他觉得太丢脸了。每次参加聚会,别人就会指责他“你儿子怎样怎样”但我母亲却说,即使失败再多次,也不需要放弃---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坚持走下去。

    她是战前出生的人,根本没读过什么书,但有时候一开口,就会说出金玉良言---贫困也无妨,像路旁的石子般生活。

    她应该看过山本有三的书《路傍之石》。

    用主角吾一少年的话来说,就是:我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不充分运用不可重来的一生,就枉费走这一遭人生路。

    实在太令人尊敬了。在我们家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时,我母亲在天还没亮时,悄悄地把味噌和白米放在我家门口。

    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我在农田里把之前珍藏的东西都付之一炬。正因为我还对这些东西抱有一丝期待,才无法全心全意投入苹果栽培。我太太想要抢下印有税务师考试号码/无法补发的重考准考证,她说:这个不要烧吧!

    但我觉得这等于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一条后路,所以,把所有东西都拿到农田里烧掉了,连算盘也烧了,彻底断绝自己的后路。以前,我走在路上时,脑子里都在打算盘,还曾经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当然,现在的计算机更先进。

    * 北海道打工维生

    结婚后,每年冬天我就会去北海道打工。隔了两个多月打电话给我太太,她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那时候,我在北海道的深山里砍伐树木,凌晨三点起床,住在零下二十度的帐篷内,和当地的原住民虾夷族人一起去白老/别海町/有珠山和岩见泽采伐,所以根本无法和家人联络。因为工作关系,我的手指冻到发白,完全失去知觉---现在手指仍然会抽痛。这是因为电锯的震动引起的白蜡病。在那些零收成的年代,我曾经多次去北海道四处打工。

    我也曾经接下建筑公司承包在夜间为新干线换轨道的修补工程,修补关原到米原的路段。也曾经去过京都。也曾经拿着专门用来修补铁轨的一种名叫夯具的机器,一旦发现铁轨有歪斜,就用碎石子重新调整。现场的监工经常对我大吼:不行!不行!

    我也曾经当过长途货车司机,不分昼夜地在东京/大阪/北海道之间往返。

    农民在日文中叫做:百姓。

    所谓百姓,就是要会做一百种工作。我到目前为止只做过十种,但这些经验都可以运用在务农机具。在北海道当樵夫也学到了很多对务农有帮助的经验,对我目前的人生有很大的帮助。

    我一年的开支当中,没有修理费这个项目,因为我都是自己动手。零件的费用很便宜,即使成本只要一千圆,如果找人来换,就要付一万元的工资。虽说目前是机械农业的时代,但是越来越多的农民从来不研究这些农机具的构造,只要一坏就立刻送去修理工厂。这种习惯的确让修理工厂得以经营,但目前农业也迈入一个面临严格考验的时代,我认为农民应该多了解机械。我隔壁果园的竹谷诚先生的喷雾器坏掉时,我曾经帮他修理,现在他自己也会修了。

    在那段手头拮据的日子,我去废弃站买中古农机具的引擎,把可以用的零件拆下来组装。目前,家里还留着一台作为纪念。也有马孔密克Mc Cormick的英国制耕耘机,发动引擎不需要预热。一九四九年出厂,经过我的维修,目前仍然可以使用,可说是自然古迹。

    粗耕时,这类大型机具可以发挥理想的功用。我到其他地方教人种田时,也会用上它。由于是很久以前的耕耘机,螺旋的转速很慢,构造很简单,最适合用在农田。但是我的脚不够长,只能抱着方向盘,伸长脚去踩离合器。现在只要有时间,我仍然会拆开耕耘机前面的部分,了解内部的运转状况。

    * 与害虫奋战

    一开始,我甚至不会分辨害虫的卵。我看过各种书籍,又从苹果试验所拿回栽培资料,把实物和照片对照比较。但因为照片是印刷的关系,所以和实物的颜色稍有差异。我每天都在和害虫奋战。我观察害虫,画下画来,再和图鉴进行比较。我搞不懂到底从哪里跑出来这么多虫子,无论再怎么抓都永远抓不完。当时,全家人都出动抓虫,一转眼的工夫,就能把一个超市塑料袋装满满。

    由于害虫实在太多了,我忍不住对它们发出警告:如果你们继续为非作歹,我就要用可怕的杀虫剂!

    我是认真的。

    这些害虫真是难缠。卷叶蛾和尺蠖蛾居然在我写下警告的硬纸板上产卵。不过,我也因此学到那是卷叶蛾的卵。如果我没有把纸牌挂上树,根本不会发现树上有它们的卵。因为虫卵有何树干颜色相同的保护色,硬纸板是土黄色,虫卵是灰褐色,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卷叶蛾。我发现自己必须了解这些害虫。于是,我从家里拿了放大镜和镊子,计算了卵块的数量。每一个卵块至少有五十颗卵,整齐地排在一起。我想《法布尔昆虫记》上应该也没有记录这些内容。

    产在树干上的害虫卵块旁大约十公分的位置,一定会发现瓢虫的橘色卵。益虫在等待害虫孵化。

    害虫不会一口气孵化,会先孵化一半,另一半会隔一段时间。先孵化的害虫拼命吃苹果叶,当这些虫子长到一公分左右时,另一半才孵化。这时,瓢虫才会登场。

    先孵化的那一半害虫已经长大,可以存活,之后孵化的另一半是为了喂食瓢虫而诞生的。这就是大自然的奥秘。

   * 害虫和益虫神奇的平衡

    当害虫开始横行霸道,益虫才终于出现。但益虫不会把害虫吃光,所以害虫和益虫都不会绝迹。我觉得大自然的力量太神奇了,不知道是谁建立起这样的生态。

    我目不转睛地观察它们的长相。卷叶蛾有一双圆眼睛,感觉很可爱。在它的大眼睛注视下,根本下不了手杀它,结果又把它放回树叶上。不知道益虫长成什么样子?我又仔细观察了草蜻蛉,发现它们的长相简直就像怪兽电影里的角色。

    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专吃叶子的毛虫是草食动物,长相很温和;但专门吃害虫的益虫是肉食动物,当然会面目狰狞。

    大自然中并没有害虫和益虫之分,只靠弱肉强食维持着平衡。我透过观察昆虫,了解大自然的原理。

    当我发现叶子背面发白,才知道虫卵孵化了。两三天后,就会有虫子跑出来。如果还是淡咖啡色,就代表暂时还不会孵化。孵化后的雄卷叶蛾,会按顺时钟的方向从上往下飞。雌卷叶蛾则是逆时钟飞,一开始就有卵,一旦受精就会立刻产卵。雌蛾的动作比较缓慢。尺蠖蛾则是朝水平方向横飞。不同的昆虫情况也不一样,长期观察后,就逐渐会分辨了。

    整天观察昆虫,让我有了各种不同的新发现。我很纳闷,它们整天忙着吃叶子,到底什么时候/用哪里呼吸?我发现不停吃叶子的虫子身体侧面下方有动静,似乎是靠那里呼吸。我抓住虫子的前脚,结果它就死了。

    有几万只虫子因为我的观察而丧生。如果抓住虫子的腹部,只要一放下,它们又会生龙活虎地动起来。于是,我发现它们相当于人类肩膀的位置有一个气孔,我还用放大镜确认了气孔的位置。

    我把以前用的农药粉末溶在水中,滴了一滴在虫子身上,发现虫子紧闭气孔,把身体缩了起来。我去洒过农药粉末溶在水中,滴了一滴在虫子身上,发现虫子紧闭气孔,把身体缩了起来。我去洒过农药的隔壁果园一看,发现虫子都缩着身体不呼吸。只有人类心满意足,以为农药杀死了害虫。

    我请教了弘前大学农学生命科学系的杉山修一教授,他说就连专门研究昆虫的老师也不知道这件事,果农当然也不知道。如果大家都使用农药,不需要去了解昆虫。只要有害虫出现,就用喷洒农药解决问题。就好像随着免洗米的问世,将来出现不会洗米的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 隔壁果园的逃亡者

    隔壁果园的果农对我说:你的果园虫子太多,会影响我的果园。

    还有人说:所以我去你的果园,帮你喷了农药。

    也有人说:你放弃无农药栽培吧!因为你不喷洒农药,所以你果园里的虫子(蛾)都飞来我这里了。

    由于太多人向我抱怨,我就对隔壁果园的果农说:我们站在果园的交界处,看一下蛾到底是从哪里飞到哪里。

    那个人说:木村,我的果园没有虫子,统统都是从你的果园飞过来的。

    傍晚时分,喷洒过大量农药/照理说不会有虫子的隔壁果园飞出很多蛾,都飞进我的果园,没有一只是从这里飞出去的。之后,那个果农就没有再向我抱怨过半句。

    蛾是夜行性昆虫,在太阳下山后才会四处活动。我真希望当时有用照相机或是摄影机拍下来。不计其数的虫子飞进了我的果园,然后在里面产卵,实在是令人惊愕的景象。

    入秋后,出现了很多红蜻蜓,在空中飞了几圈后,就在我的果园住下了。它们似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乐园。对虫子来说,根本不管果园是谁的,只要哪里适合居住,就会飞去哪里。我的果园是它们的乐园。昆虫对这种事感觉最敏锐,它们可以在我的果园为所欲为,那是是它们的天堂。

    有只虫子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于是我站在梯子上观察它好几个小时,其他人一定觉得:木村疯了。

    有一次,我坐在田埂上观察稻蝗到底会对稻米造成多大的危害。我连续好几天,观察一平大空间的情况。

    刚开始,只要我一靠近稻蝗就逃走了。当我连续几天都去观察后,稻蝗可能也知道“这个人无害”就不再逃走,飞到我面前吃稻子。

    经过观察,我发现雄稻蝗完全不吃稻壳;雌稻蝗虽然会危害稻壳,但也不是每天,只有在产卵前而已。至于危害的程度,一根稻穗有一百到一百三十颗米粒,受害最严重的稻穗只被吃了五粒米。

    然而,人类却用直升机喷洒农药消灭蝗虫,因而导致了盾椿和稻椿象的发生,益虫蜘蛛却完全消失。

    由于苹果树很容易发生疾病和害虫问题,在停止使用农药后,我尝试过各种方法改善。为了驱除卷叶蛾的越冬卵,我用炸过天妇罗油的加入肥皂,做成液状物后喷洒,没想到效果好得出奇。卵沾到油液后,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死亡,卵的数量逐渐减少。去年试过这种方法,今年就再试其他方法;卷叶蛾去年的情况是那样,所以今年三月就要开始除卵,等等等。我在相同的失败中不断摸索。

    不久之后,卷叶蛾终于消失了。为了缅怀曾经让我学到很多事的卷叶蛾,同时也为了表达对它们的感谢,我的名片和出货的纸箱上,都印了我自己画的卷叶蛾插图。

   * 向苹果树道谢

    从开始无肥料无农药栽培后的第四五年,我几乎每天都喝苹果树说话。最先停止使用农药的区块,苹果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树根开始摇晃,最粗的树只要稍微推一下几乎就会倒下。树木已经无法承受,土壤也难以忍受了,只有杂草精力旺盛。当时,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草连根割除。

    刚开始,我对苹果树说:哪怕只结出一颗苹果都好。苹果树不会说话,我也不会说苹果话,如果我听得懂苹果话,就会知道它们想要我为它们做什么。如果是动物,可能会趟在地上不动之类的,人类可以透过日常动作了解它们是否健康。面对树木,只能从树叶的颜色/绿色的程度/一年生长的树枝长度,来判断树木是否健康。

    那时候,树叶完全是黄绿色,我只能对这些树说:我已经身无分文,没有钱买肥料和农药了。你们可以不开花不结果,但千万不要枯掉。拜托你们,继续撑下去。

    那时候,有一首歌经常在我脑海中盘旋,那是我读高中时流行的一首名叫“年轻人”的民谣,我觉得歌词完全是我的写照:你要走的路好漫长,为什么即使这样,你还是咬紧牙关,执意继续走下去。

    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什么每年都失败?为什么大自然无法接受我?我很痛苦,也很烦恼。

    于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我是靠种苹果生活的,我之所以这么穷困,是因为我让苹果痛苦,是我在折磨这些苹果。

    虽然我也很痛苦,但我觉得更应该向忍耐至今的苹果树道歉。傍晚,当家人回家后,我走到每一棵树前面向它们道歉,告诉它们我的想法:实在太了不起了,我知道你很努力。

    我伸手摸着苹果树,借由手的温度,向它们传达我的心意。也许是我把对于持续因为我而受苦的家人的歉意,寄托在苹果树身上了。

    隔壁果园的人一定觉得:木村终于疯了。

    我的生活陷入谷底,是不是因为我把苹果树推进了谷底?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别人怎么取消我,我都充耳不闻。对我来说,对四个果园内的八百多棵苹果树说话根本是小事一樁。

    当我摸着苹果树/对它们说话时,明明没有风,小树枝却会微微摇晃。我觉得好像是苹果树在对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了。

    当时我没有对它们说话的八十二棵树,全都枯萎了。

    因为那时候隔壁果园内又五个人在采果,他们在果园中央聊天的内容,我全都听到了---木村的脑筋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在和谁说话?

    因为我听到有人这么说,所以不太好意思走过去对那个区域的树好好说话。照理说,我早就抛弃了面子,没想到还是不够彻底。于是,我就对靠近隔壁果园的苹果树草草地说了一句:和刚才一样。

    结果,那些树木统统枯萎了。除了五十棵“星王”以外,还有不少“乔娜金”和“富士”。

    说出来很丢脸,这些都是在市场上不怎么受欢迎的品种。我曾经对相同品种的其他树说话,它们就没有枯萎。我认为这代表苹果树无法接受只在乎收成和金钱的我,苹果告诉我,我的心灵太贫瘠了,缺乏一颗感恩的心。我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自私/愚蠢和无情。

    枯掉的八十二棵树刚好在岩木山环山道路旁,有人开车经过时,还特地停下来参观,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这里怎么了?这个果园荒废了吗?

    于是,我太太用插扦的方式种了绣球花,做成围篱,遮住那些枯树。

    我为了追求原理与原则,寻求基本中的基本,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苹果树是蔷薇科的树木,蔷薇科的原种在哪里?是在怎样的环境下生长?

    我每天都去岩木町的图书馆,想影印资料却没有钱,只能抄在报纸内的夹页广告单上。不同家出版社的百科全书编排的方式不一样,有些归类在蔷薇科,有些则是把苹果列为独立的栏目。总之,我查遍了每一本百科全书。

    我总算对原理略知一二了,但还是不知道实际栽培时该做些什么。我曾经承受过无数次的失败,比别人拥有更多失败经验才有今天的成绩。所以,失败越多,之后的收获也越大。

    我经常对我太太说:流的汗不会白费,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得到回报。

    我必须这样对家人洗脑,同时自我催眠,才能继续走下去。

    * 生活在地狱的日子

    那时候正值泡沫经济时代,冬季不能务农时,我听说以前工作的川崎公司附近有人招募临时工。我就住在公园里,白天去海港帮人卸货。为了怕以前的老同事看到,我还特地用毛巾遮住脸。

    我也曾经推着推车,在东京神田一带收集旧纸箱。收纸箱时还会遇到地盘问题,所以也很辛苦,但一天可以赚七千元左右。我每天赚的钱都要拿去还债,几乎是左手进/右手出。

    和我一起打工的人会翻垃圾桶找食物吃,我还不想做到这种地步,但我很久都没洗澡,跟游民也没啥两样。

    有一次走在路上,曾经有人问我:你是三上吗?

    吓了我一跳。对方是高中大我一届的学长,但我还是装糊涂说:不,我不是。

    因为我入赘后改姓木村了。不过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曾经心情茫然,骑机车去日本海沿岸的鲹泽海边,其实是在逃避生活压力。当我默默地坐在岩石上,海浪不时打来,浪花溅到我的身上。我在那里发现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昆布,听说叫寿面昆布。小条的昆布都粘再岩石上,虽然很小,却可以承受海浪强大的冲击。我不由得佩服它的强韧。

    看着海浪不断地拍打,我不禁感叹:海浪的力量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移动消波块。

    海浪冲撞石头,这些海水可以磨去岩石的棱角。当脑海中想着这些事,就会暂时忘记烦恼,深受感动。因为不想遇见熟人,所以才会去这种危险的地方。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已经涨潮了,浑身也被海水冲湿。

    回头想想自己,觉得万般无力,不禁感到自卑。但沉入日本海的夕阳好大,巨大的太阳此后一次又一次地安慰了我。

    * 用大豆改良土壤

    开始无农药栽培的第六年,果园的状态糟透了。从二十九岁后,我就完全没有使用任何化学肥料和农药,堆肥也只使用了三年。我使用的是稻草堆肥,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开始无农药栽培后,清楚地发现堆肥并没有成效,觉得:堆肥只是迷信而已。

    为了减少对左邻右舍所造成的困扰,我停止使用堆肥,并决定用播种“大豆”作为改良土壤的最终方法。

    那天,我打算去买有关苹果种植的书,就是农文协出版的《新修剪法》,没想到却买错了,买回一本种大豆的书。

    回家后一看,果然全都是写大豆的事。大豆可以固定空气中的氮,所以种大豆时不需要氮肥,无论再怎么贫瘠的土壤,都可以种出大豆。书上写了一句重点:土壤会越来越肥沃,土壤可以有十年的生命。

    我想起小时候,经常听村里的长辈说“种豆可以让土壤变得肥沃”,应该是指同一件事。

    不需要使用肥料,也不用堆肥,只靠种豆让土壤变得肥沃。一般的大豆价格太过昂贵,于是我买了秋田县八郎溩出产的饲料用大豆废料,二十公斤两千五百圆。大溩村推动减稻田政策,种了很多大豆。

    我买了三十五袋,把二十二袋撒在果园里。

    我刚撒下去,就有不计其数的山鸽飞过来。没有人通知山鸽这里有大豆,但它们却接二连三地飞来我的果园。那一年,苹果树上到处都是山鸽筑的巢。

    山鸽已经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仍然低头继续吃。

    我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就把土壤浅耕后再撒大豆。把大豆和泥土混合一两公分高,大豆就冒出了芽。

    由于苹果并不结果,所以看到大豆冒出的芽,不禁觉得又爱又怜。整座果园都变成了大豆田,根本没有立足之处,必须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我的家人个个也都低着头走路。

    由于种得过密,大豆芽好像绿豆芽一样细,却都结出了豆子。这些是毛豆。虽然每根茎上结出的豆不多,但整座果园都成了大豆田,所以数量还是很惊人。一颗苹果树下就可以收割一卡车的毛豆。我到处送人,几乎送到无人可送,却无论怎么吃都吃不完。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却只剩下空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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