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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博客《奇迹的苹果》——死亡才能让我放弃梦想（17）
来源：西部果友联盟 | 作者:西部果友联盟 | 时间：2015-05-05 17:08
一九八五年盛夏，七月三十一日。暮色笼罩着岩木山山麓的一大片苹果园。每座果园内都空无一人。
夏天这个季节，应做的工作就是摘除被虫咬过的苹果和喷洒农药。拜喷洒器所赐，喷洒农药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这是从大正时代就开始使用的农具，经过不断改良，性能有了飞跃，变得如同风靡一时的赛车般灵活。在凉爽的早晨，花两三个小时 就可以喷洒完农药，根本不需要在果园里留到日落西山。
果园里，杂草割得像草坪般整齐，每一棵被精心呵护的苹果树都枝叶茂盛，泛青的苹果累累挂在枝头，压弯了树枝。今年必须又是一个丰收年。
只有一个地方惨不忍睹。不用说，那当然是木村的果园。
木村正坐在一片荒芜、任何果农都不忍心多看一眼的果园正中央。
坐在东麓的这一带，透过苹果树可以看到岩木山。若是在其他果园，茂密的树叶或许会挡住视野，但在这片果园，隔着细瘦的树枝看到的山顶被染红的岩木山，显得格外雄伟。
木村并没有在看这壮丽的风景。他一直盯着地面。
不，其实他也没有真的在看地面。
被炎炎夏日晒黑的脸上有不少深沟般的皱纹。他三十五岁左右，正值盛年，却因为忍耐着极度的痛苦，导致他的脸看起来如老人般沧桑。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
他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再怎么真心地向苹果树道歉、求它们不要枯萎，果园仍然一片荒芜。
不光是这座果园，四座果园中的八百棵苹果树都极度衰弱，渐渐枯萎。
再想不出对策，眼前苟延残喘的苹果树将在不久之后因为病虫害而枯萎。所有的一切都将画上句点。
眼下该做什么，已经有了答案—必须立刻放弃挑战，采取和别人一样的栽培方法。
但是……
想到这里，他的思考戛然而止，仿狒被粗大的锁链锁住了。同样的问题，他已经想了几百次、几千次。
他已经无力自行停止这项挑战。这个梦想已经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深度远远超乎想象。他被这个梦想困住了。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起初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念头。
远处有座高山，自己可以走到那山顶吗？因为这样一个念头开始登山。
当初他想如果体力不支，中途折返就好。
现在他发现不是体力的问题，越往上爬，山顶越遥远。
他爬了六年，终于明白，这座山实在太高了。
然而，当他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时，这已经成了他生命的意义。他甚至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攀登这座山。
栽培无农药苹果，就是自己的使命。
当他咬紧牙关全心投入时，如同被雷击般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宣告放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人挑战这个难题。一旦自己放弃，就代表人类放弃了这件事。
不知不觉中，木村只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而活着。
梦想和木村之间画上了等号。
然而，这个梦想破灭了。而他已经无能为力。
夕阳西沉，星星开始在天空眨眼。低头看着地面的木村终于回过神，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果园入口代替储藏室的废弃车上。车厢内有一捆绳子，那是把苹果箱绑在小货车上时用的。
他拉出绳子，对着余晖端详着。绳子已经好几年没有用了，又破又旧，而且不够粗。他利落地把三根绳子编成一根。
平时，他的思考总是在原地打转，今天终于前进了一步。
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仔细回想，其实几个星期前就已经看到了这个答案。
接下来，就要付诸行动。
木村检查完编好的粗绳，沿着果园往山上走去。
岩木山的黑影耸立在眼前。
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虔诚的村民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上山扫墓。津轻地区的农民为了祈祷五谷丰登，会在农历八月初一深夜爬上岩木山，迎接翌日清晨的太阳，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
木村老人般愁苦的脸，恢复了三十多岁男人应有的轻松。
他打算找一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默默死去。
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只要自己离开，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
自己没有完成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继续苟活也没有意义。
没有懊恼，没有不甘，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只有放下多年重担的解脱感。
能做的都做了。已经束手无策了。
苟活下去，只会给家人添麻烦。只要自己消失，大家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幸福。虽然这种想法太不负责任，但无论如何他都认为选择死亡不是一件坏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注意到脚下有影子，回头一看，一轮圆月爬上了东方的天空。
好美的满月。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圆的月亮了。
眼前是弘前的夜景。
美丽的夜晚。
月光、街灯，夏日的夜空、昏暗的山路、耳边的虫鸣，一切是多么美好。
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美。
讽刺的是，发现这一点却是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际，但他无心改变主意。
正因为舎弃了重担，才能清楚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
就在欣赏美景的同时，走向应有的归宿吧。
他握紧绳子，一步一步向前。
不小心踩断一根小树枝，树林里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那只鸟儿应该可以看到明亮的月光下，木村走在山路上的身影，也会看到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中……
弘前的夜景实在太漂亮了，我不禁想，弘前为什么这么漂亮？那天刚好是七月三十一日，是睡魔祭（日本东北地区四大祭典之一，每年8月2日至7日前后举行）的前一晚。我打算死，当然不可能高兴，但一旦决定去死，痛苦的事就完全忘记了，生活的辛苦、世人的指责统统都抛在脑后，忘了曾让家人受苦，也忘了那个人说我那个，这个人说我这个。那些让我极度痛苦的事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虽然我现在说得轻松，其实当时内心还是很挣扎。不管说什么，我寻死都是为了逃避。说得好听点，就是只有死才能让我放弃梦想，如果有人说我卑鄙，我也无话可说。在家人和周遭人的眼中，我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
但说实话，那时候我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完全没有遗憾。感觉就好像连续几天没有洗澡，终于可以好好泡个澡一样。我神清气爽地爬上岩木山。我不担心会遇到熊，以前山上经常有熊出没，现在已经很少了。但不时有鸟儿因受到惊吓弄断树枝，树枝在树林里掉落的回声特别大。明知是鸟儿，每次还是吓得心脏快从喉咙口跳出来。真的很可怕。不过，我还是爬到很高的地方。途中遇到溪流，我也蹚了过去。好像爬了两个小时，我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四处张望，刚好找到一棵适合的树。好，就这里吧。我把绳子往上一抛。
绳子从他的指尖滑过，却飞向别的方向。
没想到死到临头还会出这种事，自己真的没救了。木村准备走下山去捡绳子时，看到了一件异样的东西。
月光下，有一棵苹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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