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怀疑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
大脑简直就像分成了两半,里面有另一个自己在大声嘶吼:“趁早放弃吧!”晚上睡觉时,他常常被这个声音惊醒。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下了床,坐在储藏室的苹果箱上。
他默然旁观分成两半的心相互争吵。
一个说,一定可以成功;另一个说,绝对做不到。
哪一个是天使?哪一个是恶魔?
他找不到答案,执著地继续他的无农药栽培之路。这已经不是哪一方正确哪一方错误的问题,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自私任性?
越是执著于无农药栽培,生活越困苦,也越惹人非议。为了偿还债务,他不得不放弃收成可以达到九袋米的水田。粮食无法自给自足后,生活更加困苦。他的苹果园内种了旱稻,收获却微乎其微,家人甚至无法吃饱肚子。
如今,只能把苹果园内种的蔬菜拿到市场去卖,用得到的有限收入去买米。农村米店里的米都以五公斤为单位出售,美千子只能紧握着一千日元去镇上,只有那里的自动售货机才能以一公斤为单位购买。
一家七口要吃饭,一公斤米很快就会吃完,只能煮米粥。
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多吃一点,木村和美千子连粥也很少吃,靠多喝几碗味噌汤充饥。苹果园内种的蔬菜,卖相好的都拿去市场出售,自家汤里只能放一些卖不出去的。菜不够,只好放些杂草。大部分杂草都因为太硬无法下肚,但也有一些氽烫后可以食用的。
冬天无法务农时,我去东京打工。之前上班的川崎公司旁有一个公园,每天都有入在那里招募临时工,我去那里打过一阵子工。没钱租房子,只能睡在公园里。我不想被以前的同事看到,总是用毛巾遮住脸。一到早晨,招募工人的货车就会出现,大家坐着货车去码头搬货。我把领到的钱放进皮夹枕在头下,结果早上睡来时,发现钱都不见了。后来我就在裤子上缝了一个口袋,把钱放在里面。裤子穿了一两个月都没有换,也没有洗澡,头发没有剪,胡子没有刮,春天回到青森时,整个人都臭不可闻。我还去水坝工地打过工,也在神田捡过硬纸板。和我一起打工的人会翻垃圾找东西吃,我虽然不像他们,但外出打工的生活其实和流浪汉差不多。那时是泡沫经济高峰时期,却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即使我拼命工作,也赚不到多少钱。
岳父去山上采集虎杖的茎贴补家用。
垂钓用的虎杖虫有时会在虎杖茎内筑巢,幼虫可以卖给渔具店。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岳父还是做了这份工作。亲戚们在他面前数落木村:“把这种女婿赶出去。”他当挡箭牌为木村辩护。即使看到女儿和外孙女在吃苦,他也从来没有叫木村放弃。
黎明时,木村出门去果园,有时会发现门口放着大米和味噌。应该是母亲趁着夜色悄悄送来的。
木村和老家几乎没有来往了。即使回去,家人也锁上门,假装不在。当他停止使用农药时,反对声最强烈的就是父母。看到入赘的儿子把木村家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母亲哭着说,实在太对不起木树家了。父亲每次看到他就劝他,但木村充耳不闻。父母 只能靠和这样的儿子断绝关系表现诚意,但身为父母,还是很担心儿子,只有偷偷送米上门。
想到年迈的母亲趁着夜色拎着袋子、步履蹒跚的身影,他就感到心痛。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回想起来,一开始就没有丝毫的把握。
只有不确定的预感——即使不用农药,也一定可以种出苹果。
五年前开始做这一切时,预感如夜空中的明星般闪耀,如今就像从暴风雨之夜的乌云缝隙中探出头的小星星般软弱无力。不,也许只是以为看到了星星,其实却是错觉。
想到可能因为这个错觉,不仅让自己还让妻女吃了这么多苦,木村就坐立难安。
一家七口宛如坐在一叶小舟上,在太平洋正中央行驶。虽然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但自己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完全看不到陆地的影子。
能够想到的点子都试过了,却没有任何令人满意的结果,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这就是所谓的山穷水尽。
他脚底发麻,涌起一股焦虑。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他很清楚,无论坐在苹果箱上想多久,也不可能找到出路。答案已经十分明确—栽培无农药苹果失败了。
栽培无农药苹果是不可能的事。苹果树渐渐枯萎就是最好的证明。必须赶快使用农药。
理性这么告诉他,但内心却顽固地拒绝接受。
前方没有一线希望,他仿佛站在黑暗中孤立无援,周围是绝望的高墙。
五年的岁月,让他走进了看不到出路的死巷。不用别人说,木村比任何人都清楚,赶快放弃、开始使用农药是唯一的出路。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选择那个出口。
如今,失去了所有的梦想和希望,为什么仍然无法放弃?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他坐在苹果箱上苦思到天色发白,仍然想不出答案。
在临济宗的禅僧眼中,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努力找出答案,是驱除杂念、练习心智的重要修行之一,他们称之为“公案”。
苹果就是木村的公案。
木村已经在苹果树前坐禅多年。
即使因此开悟,如果树上没有结出苹果,对木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木村的修行比禅僧更严苛。
不久,他出现了幻觉。
照料苹果树时,需要站在三脚梯椅上。当他站在上面抓树上的害虫时,也会忍不住陷入沉思。低头往下一看,觉得地面格外遥远。仿狒自己正在断崖峭壁上,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条大缝。他知道那是幻觉,但目光仍然无法从裂缝上移开。
那是大地深处的裂缝,仿佛可以直达地核。他似乎看到自己掉入了这道裂缝的深渊。
他并不感到害怕,觉得这和潜入海底看日本海沟的感觉差不多。他回过神,环顾四周,灿烂的阳光下,是一片被病虫害侵蚀的苹果园。
现实的镜像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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