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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稻草的革命》——这世上什么也不存在

来源:西部果友联盟 | 作者:西部果友联盟 | 时间:2017-03-31 11:23

 最近,有许多人向我询问,想了解我研究自然农作法开始的时间及其起因。

       对此,迄今为止我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原因是难以表述。那是一次瞬时的冲动,或是一种灵感。总之,是一次小小的经历使我的思想发生了大的转变。

       这次经历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当时我得出了下述的结论。

       说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会理解。当时我的结论是:“人什么也不了解,物没有任何价值,人所做的都是无益、无用和徒劳的。”也许你们觉得它有悖于常理,但如果用语言来表述,只能这样讲。

       当时我还很年轻,这种想法就这样突然地在我的    头脑中产生了。然而,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智、人为一切皆无用”这一结论和思想到底对与否。当时,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只是冲动着这一牢固的信念。

       一般认为,人类的智慧至高无尚,人类作为万物之灵,是非常有价值的生物,人类的发明和制造在文化及历史上都是杰出的。对此,任何人都深信不疑。

       正是由于我的上述思想是要将其彻底否定,因此,它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共鸣。我也曾试图把自己的想法视为错误的想法,并将其从头脑中清除掉,但是,我却找不到否定它的材料。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它是错误的。

       于是,我想到通过自身的实践,将其变为有形的东西,以此来判明自己想法的正确与否。当个农民,种稻种麦,即使花上它三四十年,也要为自己的想法得出个结论。

       那是一次改变了我的人生的经历。看样子今天要把它全部倾述出来了。那已是45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有25岁,风华正茂。

       当时,我在横浜海关的植物检验科工作。主要从事进口植物的检疫和出口植物的病虫害检验工作,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很多。现在回想起来,要是一生在研究拿里从事植物病理学这一自己的专业研究就好了。

       研究室位于山下公园旁边的一个小山冈上,横浜港隔窗可望。前面是天主教的教会,东面是费丽斯女子学院。非常清静,是个难得的研究环境。

       在这个研究室里,有一位搞病理研究的先生,名叫黑泽英一。我曾师从于岐阜高等农业学校的樋浦诚先生,学习植物病理。还在冈山县试验农场接受铸方末彦的实际指导。黑泽先生是我有幸遇到的第三位先生。黑泽先生在学术界怀才不遇,他曾分离培养稻恶苗病的病原菌,抽出了该菌在培养中发出的一种叫作赤霉素的物质。黑泽先生发现,赤霉素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如果它被稻秧少量吸收,水稻就长得特别高。但如果大量施用,反而使水稻长得十分矮。然而,这一研究成果,在日本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后来,被美国人发现,应用它研究出了无籽葡萄。

       取得如此业绩的黑泽先生,也是我的一位生父般的恩师。从他那里我学会了自制解剖显微镜的方法,全身心地投入了一种使美国和日本柑橘类的枝杆和果实发生腐烂的树脂病的研究。在显微镜下,我观察自己培养出的菌,进行菌间交配,培养新的病原菌,兴趣极为浓厚。然而,这是一项需要耐力的工作,有一次我竟昏倒在研究室里。

       尽管工作很紧张,但当时的我毕竟处于多情善感的青年时期,我并没有把自己整日关在研究室里。更何况我所在的横浜是块娱乐圣地。

    当时我迷上了照相,为此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我从栈桥下来,发现了一位漂亮的女子,觉得她是最理想的摄影模特。于是我请她做模特,把她带到外国船的甲板上。拍照时还请她不断地变换姿势。临分别时,她要求我把像片寄给她。我问她往哪里寄,她没有说名字,只说了“大船”两个字就走了。回来后,我把洗好的像片拿给朋友们看,问他们是否认识此人。他们告诉我,她是最近很出名的高峰枝子。我马上放大了其中的10张寄给了她。很快她又把签了名的像片寄了回来,但是少了一张。之后我回想起,那是一张侧脸的特写照。或许是由于从这张照片上能看出脸上皱纹,她才把它留下了。通过此事,我好像窥测到了一点儿女人的心思,感到非常愉快。这是我青年时期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这个人天生笨手笨脚,但竟然在朋友的生拉硬拽下去了一趟位于南京街的一家叫弗罗里达的舞厅。在那里,我见到了歌手淡谷祝子,请她跳了舞。然而,我受不了那音量过大的音乐,身体有些不支,当时的感觉至今难以忘却。这是我青年时期又一段快乐的回忆。

       总之,当年我是一个工作繁忙和生活幸福的青年。白天,为显微镜下的自然世界而惊叹,为自然界中的极微小的世界酷似浩翰无垠的宇宙而感到不可思议。夜晚,有过爱情的追求,也尝过失恋的苦涩,消遣和游玩超出了一般人。

       年轻人特有的喜怒哀乐、人间感情的撞击以及工作的繁忙,使自己身心积劳成疾,最后终于昏倒在研究室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染上了急性肺炎,住在警察医院屋顶上的病房里,接受气胸治疗。

    病房在屋顶上,没有一扇窗户,既不遮风又不挡雪,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投进了冰冷的大海之中。被窝里虽暖和,但露在外面的脸冷得几乎要冻僵。正是由于冷,连护士几乎都不来查房。偶尔来时,也是把体温表交给你就马上跑下去了。简直是一种野蛮的治疗。   

    病房是每人一间的单间,很少有人光顾。我好像  猛然间被推进了一个孤独的世界。在此之前,我过着说平常也平常、说顺利也顺利的生活,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难以接受,认为自己已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根本无需那样恐怖。

       以前自己信赖的是什么?又为什么那样无忧无虑呢?我从平凡的生活急转直下,陷入了怀疑的深渊。被一种无可奈何的感情驱使,好像我必须要对上述问题做出解释。

       经过医院的治疗,我总算出院了,但我却不能从深陷的苦闷世界中解脱出来。在生和死的问题上,产生了无尽的烦恼。

       我失眠了,工作也干不了,终日愁闷,与精神分裂病患者已相差无几。我想到了在星空下治愈我胸中无法抑制的烦恼,一连几个晚上,我徘徊在山上和港口。

    一天晚上,我又漫无目的地外出行走。最后,由于精疲力竭,竟然在一个外国人墓地附近的小山上,靠着一棵大树的树根似睡非睡地打起盹来。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就这样迎来了天明。那天是515日。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

       在朦胧里,我无意中看到了港口天明的过程。晨风从山下吹来,顿时,晨雾消散。这时正逢一只鹭飞来,发出一声尖叫后又远飞而去,留下一阵拍打翅膀的啪哒啪哒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心中浑浑朦朦的迷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原来的认识和看法消逝了,信念的根基和精神的支柱也不存在了。

       当时,我似乎只懂得了一个道理。

       我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原来这个世上什么也不存在。”我仿佛懂得了什么是“无”。

       以前一直以为存在而抓住不放的东西,一瞬间消失了。现实中什么也不存在。以前自己只不过固守了一个虚构的观念。

       我欢喜若狂,心情愉快,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新生。

    就在这时,森林中传来了小鸟的呜叫,露珠上闪闪地映出了朝阳,绿色的枝叶在晨光中摇曳。森罗万象中养育着快乐的生命。我感到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以前自己拥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的,是幻影。将它们舍弃后,才感到俨然存在着一个实体。   

    从某种意义上讲,从那时起我的一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尽管如此,从本性上讲,我仍然是一个平凡而愚钝的人。以前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我认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世界,我都是一个最为平凡的人,像我一样度过平凡一生的人也很少。

       但是,同时我也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从这时起我的人生是最波澜壮阔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度过了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一生。

       从那时起我就树立起一个牢固的信念:我虽然比不上任何一个日本人,但我却懂得一个任何人都不懂得的道理。在走过来的三四十年中,我经常考虑和检点自己的信念是否有误,但一次也没有找出可以否定它的材料。

      可是,像我这样愚钝的人,即使懂得了一件十分重要且具有价值的事,也会像一个不懂行的人拾到一块宝石一样,不会珍惜。正可谓明珠暗投。

我具有一种思想。尽管这种思想本身有价值,而我本人却没有价值。我毕竟只是一个愚钝的百姓,是个不识真金的外行。

       所以,在旁观者眼里,有时我显得非常谦虚,而有时又显得十分傲慢。我还经常告诫我那里的年轻人,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不希望他们学我。话虽这样说,一旦他们不听我的话时,我还是要严厉地训斥他们。看来这有些矛盾,但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这个人虽然不行,但我确信自己的发现是重大的,有价值的。我是凭借这一牢固的信念批评和训斥那些年轻人的。

       就是那天早晨产生的这种信念,最终把我拖到了今天的地步。每当想到此,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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