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的35年里,我成了一个极普通的农民。 其间,我没有读过一册书,没有外出同人交往。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变成了一个完全落后于时代的人。 在这35年中,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不使用人类智慧的农作法的研究。我把“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可以”的想法,充分地应用到了水稻、小麦和柑橘的种植上。 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想的是“是否可以这样做、是否可以那样做”,认为将所有技术汇集在一起的农作法才算得上是现代的农作法、最高水平的农作法。于是,为此忙碌不休。 我则与之相反。我要逐一地否定普遍应用的农业技术。如果能将现有技术逐一削减,弄清人应该做的事究竟有多少,农民将变得很轻松。我要实现的目标是“乐农”、“惰农”。 结果,我真得出了田无需耕的结论。而且,既不需要施农家肥也不需要施化肥,更不需要喷撤农药。 人们之所以认为需要耕田、施肥和撤药,认为它有价值,并觉得那样做有成效,其根本原因是由于人类最初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事先创造了可使上述劳动产生价值和成效的条件。 这同人类需要医药的道理是一样的。人类之所以有这种需要,正是由于人类自身造成了可使人患病的环境。健康的人不需要医学和医生。 只要采用一种在不施肥和不耕地的条件下也可以使土壤肥沃的正确的种植方法,那么上述需要也就不存在了。这种方法正是我多年来一直求索的农作法。 经过30年的努力,我终于研究出完全依靠自然本身种植水稻和小麦的方法。而且,同一般的依靠科学的种植方法相比较,产量也毫不逊色。 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人类智慧的否定。我的努力已完全证实了这一点。世间万事,道理相通。因此,它也适用于其他一切事物。 例如,人们都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然而,我要说的是,在教育具有价值之前人类制造了使教育产生价值的条件,这才是问题的所在。所谓教育,原本是无用的,是由于人类和整个社会造就了一种必须进行教育的环境,才使得教育成为必需。那种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感觉。 另外,对于教育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那是在战争结束前我在山里进行自然农作法实践的时候,当时我采取了不修剪枝条让其任意生长的方法。最初,我把“放任”和“自然”混淆了。结果,枝条生长杂乱,并发生了病虫害,糟踏了70公亩柑橘。从那时起,我一直在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自然型的柑橘树。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我找到了这种树形。按照这种自然型培育出的柑橘树,无需预防病虫害,无需施农药,也无需进行剪枝。只要懂得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人类智慧了。 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同样。我最初也在这方面有过失败。将放任和自然混同了,在很多情况下把放任误认为是自然。 也可以说,因为把孩子置于放任状态,所以才需要教育。如果把孩子置于自然状态,也就无需教育了。 例如教孩子音乐,就是不自然的和不必要的。孩子的耳朵是完全可以捕捉到音乐的。他们听到的潺潺的流水声、水车的转动声,甚至包括森林中树叶的摇动声都是音乐,而且是真正的音乐。 但是,音乐的教育却灌入了各种杂音,使孩子们的耳朵产生了混乱。也就是说,把孩子引上了不正确的道路,破坏了孩子纯真的音感。这样就出现了不自然的状态、即所谓放任状态。在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下放任下去的话,孩子们即使听到了鸟的呜叫和风声,头脑里再也不会有歌曲的感觉了。 正是因为先造就了这样一种头脑,所以在这以后就必须拼命向他们灌输音节啦、音符等,教他们如何唱歌、听音乐和作曲。 未接受音乐教育而自然长大的孩子,他们的耳朵非常纯,也许他们不会唱流行歌曲,也不会弹奏乐器。我认为,不会弹钢琴和不会拉小提琴,同他们听真正音乐的耳朵和唱歌的嗓子是没有联系的。即使不会唱歌,只要有能唱歌的心就很好。即使不懂五线谱,只要耳朵和心能合上音乐,能从中感到快乐就足够了。音乐本来是存在于人类心中的,然而,我们不是通过音乐教育使这种心保持下去,而是将孩子带入了一个不自然的环境,并且放任于这种状态,最后指责他们不会吟诗,不会唱歌,说他们是五音不全。所谓五音不全,本来是不存在的。是人们先把孩子搞成五音不全,然后再去纠正它。教育者只不过是一种校正人类缺陷的修理工。 一般而言,谁都认为自然是好的。但是,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自然,不十分了解将自然变为不自然的最初的原因。 举树为例,如果人用剪刀将其刚生长出的新芽剪掉,哪怕是只剪掉1厘米,那么这棵树就会变成一棵不自然的树,而且绝对不可能再挽回。 当人类向自然施以点滴的智慧、用剪子轻轻剪一下、使用一项微小的技术时,自然都会在这一瞬间出现紊乱。一棵新芽的修剪将导致整棵树出现紊乱,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树发生紊乱后,如果我们放任不管,那棵树就会在最初的自然秩序被打乱和失衡的情况下生长,必然出现树枝间无规律地交错生长。 本来,树枝和树叶是按照叶序有规律地生长,平等地接受日光的照射,树枝发挥着树枝的作用,树叶发挥着树叶的作用。但是,由于人类的插手,将其新芽剪掉了1厘米,树枝的生长便出现了混乱,有的相互交错,有的上下重叠,有的相互挤靠。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出现了枯萎,有的则发生了病虫害。这同庭院种植的松树一样,园丁稍加修剪后,松枝就会弯曲,第二年如果不剪,马上就会出现枯枝。 总之,人类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和行为做错事。做了错事后并未察觉,当错事产生的后果显露出来后,再去努力修正。一旦修正产生效果,就觉得是有价值的,是出色的。人类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反复做着这种事情。宛如自己将屋顶的瓦踩碎,然后担心房子漏雨、顶棚腐烂,于是赶紧进行修缮,最后自鸣得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科学家也是如此。 一个人为了成名,夜以继日地拼命读书学习,结果成了近视眼。问他为什么学习,回答是为了成名以后发明一种好的眼镜。学习过度患了近视眼,最后为自己发明了眼镜而自鸣得意。我认为这就是科学家的实际情况。 如果再讲具体一点,石原先生曾讲过这样一段话:人类为自己能研制出火箭、飞上月球而感到自豪和高兴。但是,当问及火箭的用途时,回答是由于发射火箭的燃料不足,去月球上取铀。取回铀以后再发射火箭。另外,原子堆的火和燃烧铀产生的废弃物一死灰,因为地球上无存放的场所,所以需要用混凝土包好后,用火箭把它发射到宇宙。这和上述眼镜的故事如出一辙。 不管是多么伟大的科学家、教育家和艺术家,我们只要从初始点来重新评价他们,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并没有做什么。对此,我的一株水稻、一株小麦以及一个柑橘都可以提供证明。它明确地否定了人类的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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