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上小屋的年轻人里,对人生绝望,试图抓上根救命稻草者居多。 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供给他们。对这些在这里长期默默劳作、尔后又悄然离去的年轻人,我这个身心贫乏的农民连一双草鞋的钱都给不起他们。不过有一件东西我是可以给予他们的。这就是一根稻草。 我拾起落在小房前的一根稻草,自语道: “这根稻草就可以促使革命爆发。” “你的意思是说,当人类面临灭亡之时,如果人连稻草都想抓住、那革命就……”一个青年不无自嘲地说。 “这根稻草又轻又小。但是,人们并不知道它的真实重量。如果多数人了解到这稻草的价值所在,它就会引发人类革命,就会成为掌握国家、社会的力量。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革命……” “可是,我倒觉得即使点燃这根稻草也不会成为革命的火种的。” 我对他们讲了一番如何利用稻草种植稻子的话。 “这已经是将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在高知县的琴浜海岸一带,我发现散落在田地里的稻草有一些竞发了芽,长成了粗壮的稻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提出了一种新的米麦耕作法,叫作米麦连续不耕作直播。 采用这种农作法,十分简单。不用锄田,只要在开镰前的稻田里播上小麦,然后再将米糠与三叶草的种子混合在一起撤播在地里,作为二季作物,最后再将 长稻草不加任何处理直接铺撒在田里就可以。 稻草有三种作用。它可以促使米麦发芽,也可以防止杂草丛生,还可以增强地力。我深信不疑,认为这种自然农作法必定会引起米麦耕作的一场革命。于是,便把它写在杂志上,并在电视、广播里宣传了不知几十次。” 不用耕耘、不用施化肥,不用喷农药,便可收获小麦“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却没有被很快地推广到各地呢?” “铺撒未加处理的稻草,看起来十分篱单.但实际上却十分困难。” “并非有什么危险吧……” “不,往田地里铺撒未加处理的稻草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冒险。这毫不夸张,因为未加处理的稻草上寄生着稻瘟病菌、菌核菌,它们会引起稻谷生病:过去,人们对稻草的处理十分严格。北海道为了对付稻瘟病,曾经下达命令,要求在全道范围内大规模地烧掉稻草。另外,稻草里还潜藏着螟虫,在里面过冬,所以人们就要把它放在仓房或者堆肥房里,费尽力气将它弄成腐熟的堆肥,以此防止第二年春天大量出现蛾子。 全国的农民为了处理好稻草,竭力保持田地的清洁、干净,珍惜每一根稻草,绝不随意将它撒在田地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熟知生活的智慧,知道如果忽略对稻草的处理,就会遭到报应,就会使田地贫瘠,使土地丧失活力。” “我小时候,犬寄这个地方有一个亿万富翁。这个人所做的工作只是每天赶马驮炭,从山上走七八里路到郡中港口。可他一代便成了富翁,这是为什么呢?据说只是因为他在驮炭的归途上总要捡些被扔在道旁的旧草鞋,还有路上的牛粪马粪,带回家后放在田地里。他珍惜每一根稻草,绝不空手而归。正是‘不白走路’这一座右铭使他成为了一个大富翁。” “对于把这些宝贵的稻草撒在田地里这种自然农作法,农民、学者他们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为了使我的这种提议可以推翻以往的观念,我花了五年的时间进行实验,来证实铺撤未加处理的稻草是安全的。然后,我又用了五年的时间请土壤、肥料学家研究土壤、地力的变化、未加处理的稻草的成份分解、肥效、脱氮现象、还原问题、与微生物的关系等等,另外,我还花了五年的时间,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通过覆盖稻草的不耕作直播一般要比以前的那种插秧法,收获量要大。”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要到正式推广是要花费时间的。经你这么一讲,我才知道为什么农林省科学技术研究所会赞不绝口,认为这个宝贵的报告可以作为十年后日本种植稻子的参照。” “说起来像是个笑话。我从一开始就讲直接铺撒长稻草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人们就是不信,认为这种结论过于轻率。没办法,我只好先实验铺撤铡得短的 稻草。这样,用去了三年时间。后来我又进行实验,将稻草一截为三铺撒在田里,又花费了三年时间。一直到最后得出“还是长稻草好”这样一个结论,整整用了九年的时间。看来,要等到农民放心大胆地铺擞长稻草,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把这些稻草撒在田地里,还是挺费劲的?!” “在一般人眼里,可能会觉得不就是稻草一根嘛。可是,你想想,几百年来,农民一直在努力地增加堆肥的数量。农林省也对此给予奖励,提供补助,让农民建造堆肥仓房。堆肥评定会也成了每年的例行活动。因此,堆肥对于农民来讲,就是土地的守护神,是他们供奉的对象。最近还有一种运动,号召人们造堆肥,养蚯蚓。在这种情况下,你提出可以不用堆肥,只要把未作任何加工的稻草铺撒到秋田里就足矣。可以想象得到,这种提议是根本无法得到人们广泛支持的。 而且,这种只铺撒未加工的稻草,无需锄、耕土地的‘不耕作论’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对耕耘机械的否定。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倒退到了几百年前的浅耕农作法、原始的农业。但是,实际上,这种回归是一种螺旋式的发展。只不过由于现在深耕、多肥、多农药的西洋农作法影响太大,所以你就是费劲唇舌去讲这打开了自然农作法的大门,是农业的源泉,恐怕也很少有人会相信它,接受它。 以一根稻草开始的这种自然农作法,是对机械化的否定,也是对化学肥料、农药的否定,进而还要对现在的主干工业——化学工厂的存在予以否定。 我每逢东去时,透过东海道干线的列车车窗总要眺望那在眼前闪过的田园风光。每当我看到与十年前相较大为改观的现今的冬天的田地景象,心中总不禁升腾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愤怒。 过去那整齐的绿麦、紫云英,盛开的菜花,这样的田园风光已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只有胡乱堆集被雨淋打过的稻草,没有烧尽的零乱的稻草,被大型康拜 因蹂躏过的稻草。眼前这没有得到很好处理的稻草,正是稻麦种植技术混乱的证明。这杂乱无章的田地所折射出的是农民内心的荒芜,同时也反映出农业技术人员责任感的丧失,也是对领导者的怠慢的责难,并有力地证实着农业政策的疏漏。 几年前,曾有人为农民的安乐死、路倒而大声疾呼。不知道他们看到这种景象,又会做何感想呢? 站在这荒凉的日本冬日的田地里……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要独自一人进行革命……要以这一根稻草来进行……” 默默地听着我的讲话的年轻人此时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要一个人一个人去独自搞革命……” “那咱们从明天起就装上大袋子麦种、稻糠,还有三叶草的种子,按照咱们国君的命令,扛在肩上,到东海道沿线的田地里去撒上一通……” “一根稻草,就能使田地增加一倍。那日本的粮食问题一下子就能解决了……” 年轻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迈开步子向山中小房那熊熊燃烧的灶火旁走去。望着远去的青年们的背景,我默默地祝愿着一根稻草的强有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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