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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博客《奇迹的苹果》——用牙齿交换苹果树的叶子（20）
来源：西部果友联盟 | 作者:西部果友联盟 | 时间：2015-05-08 13:56
木村那段时间开始外出打工。
果园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但木村家的生活并没有改善，收入每况愈下，木村不得不靠外出打工维生。然而，他决定开始打工的最主要原因是对自尊心看法的转变。
把苹果园弄得乱七八糟后，自己外出打工，等于是宣告失败，他不愿意别人认为他无法靠种苹果维生，才必须打工糊日。
以前大家都会去打工赚钱，所以他对这种事并不排斥，但他无意在家附近找工作。周围人的批评和议论对他造成的伤害，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无论怎么说，自己是果农，要靠苹果养家糊口，绝不能外出打工。他曾一直这么认为。
在岩木山上找到答案后，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完全消失了。如果说自尊心是因为在意他人的目光而产生，那么可以说，现在他已经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了。
只要能让苹果树结出果实，他愿意做任何事。
从岩木山回来后，他再也不三更半夜坐在苹果箱上冥思苦想了。在收获之前，还有太多必须做的事，他不再为要做什么感到烦恼。果园的工作结束后，晚上只有睡觉一件事。
他想利用晚上的时间去打工。可在地方城市找这样一份工作并不容易。
他先在弘前的弹子房找到一份工作。生性老实的他从来没有去过弹子房，也是第一次看到弹子游戏机，更从来没想过会去那里工作。
弹子房店员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客人的抱怨。
弹子卡到钉子上堵住了；弹子进了中奖的洞，却没有弹子出来；为什么打了这么久还没有中……客人会不停地抱怨，如何快速合理地解决问题、安抚客人，是做这一行的关键，这些责任都必须由店员一肩扛起。
如果是正当的抱怨，的确是弹子机有问题，就要迅速解决问题，在不造成亏损的情况下弥补客人的损失。如果客人只是找碴，也要在不激怒客人的情况下，用强硬的态度告诫他们，不能被客人牵着鼻子走。
木村根本无法处理这些状况。客人找他，他也不知所措，非但无法安抚客人，反而经常激怒客人。店长看不下去了，就送了他一台废弃的机器，要他在家练习。练习过后，他了解了机器的构造，但应对态度丝毫没有改善。木村懂得苹果树，却对弹子房的客人一无所知。
八月遭到解雇后，木村在闹市区的酒家找到了一份工作。
刚开始，他负责打扫厕所。各酒家打烊后，他去打扫脏厕所，赚取五百、一千元的报酬。虽然工作很辛苦，但他激励自己，这样就可以为家人买东西了。不久之后，某间酒家的经理问他要不要来店里上班。
店里没有客人时，他要在店门口拉客；生意忙碌时，他要在店里当服务生。酒家对木村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既不知道加冰的纯酒和兑水酒所用的杯子不同，也听不懂店员之间的暗语，几乎每天都会出糗，但酒家的人对他很亲切。
酒家的公关小姐和其他员工几乎都不是青森县人，每个人都有隐情，才会来这家店上班。这种环境中，大家都不会谈论自己的过去，对别人的困境也十分敏感。
木村的穷困一目了然。多年营养不良，他已经骨瘦如柴，和他的苹果树差不多。傍晚忙完果园的工作，他就骑着那辆老旧的小绵羊摩托车直奔酒家，身上的化纤旧毛衣和膝盖已经松垮的长裤总是沾满泥巴。到了店里之后，换上日租金五百元的廉价西装，戴上用橡皮圈套套在脖子上的领结拉客。没有客人的寒夜，他不得不在冷清的街头站到两点多。
苹果果农是弘前一带酒家的常客，同为果农的木村为何会如此落魄？
当有人这么问木村时，他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故事。以木村的个性，他一定会笑着告诉大家被害虫咬光叶子的苹果树的惨状，以及他追求无农药苹果的梦想。
只要和木村聊过天，就可以发现他受人欢迎的理由。
首先，他说话很风趣。从来不会自我吹嘘，总是毫不避讳地谈论自己无数次失败的经历，语调和谈话内容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而且笑点处处都是，令人感觉好像在听津轻相声。
他也不是一味聊苹果的事，几杯酒下肚，就会扯出一些让人难辨真假的故事。虽说荒诞不经，却有一种奇妙的真实感，听着听着会忍不住信以为真。
每当木村开始有醉意、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件离奇的事。
那就是他遇到外星人的故事。
那是我栽培无农药苹果的第二年或第三年，还没有卖掉小货车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我忘了几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在果园里做完事，坐在小货车的驾驶座上正准备回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很奇怪，全身发着银光，看不清眼睛和鼻子。他隔着挡风玻璃直直地看着，我浑身僵住，只有眼睛可以动。我一直盯着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走进那叶子掉光、一片荒凉的苹果园，在里面飞速行走。我歪着头，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次是在半夜。我的卧室在二楼，半夜我醒来坐在床上想事情，发现窗户打开了，窗帘晃动，有两个人走了进来。那两个人很小，像影子一样黑漆漆的，他们抓住我的双臂，把我从敞开的窗户带了出去。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低头一看，只看到很多屋顶。那两个黑漆漆的人一句话都不说，抓着我的双臂不断往上升，空中悬浮着一个体积巨大、好像宇宙飞船的东西，他们把我带了进去。那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年轻的白种女人，还有一个白种男人，一头短发，感觉好像是军人。他们让我坐在那里，要把我们带去一个地方。先是那个女人，之后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军人的男人，最后是我。
当我走进去时，发现那一男一女各自躺在平台上，身上没有穿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完全没有一丝逃跑或是抵抗的想法，走过去时，只是想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脱光。但是他们没有脱我的衣服，而是把我带去好像驾驶舱的地方。虽说是驾驶舱，却完全看不到任何仪器，他们告诉我怎么驾驶这艘宇宙飞船，还让我看一个黑黑的东西，说那是宇宙飞船的动力源，说这样就可以悬在半空中。之后，又把我带到其他房间，那里出现的不是黑漆漆的人，而是像古希腊的哲学家……苏格拉底那样。有几块很大的板子，他们叫我搬动一下。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地球的年历，一张就是一年。那不是过去的，而是未来的年历，我还数了数，到底有几张……
他从来没有说出到底有几张，只说没有太多。
荣格认为，飞碟是一种象征，这是现代人陷入巨大困惑、想要找回自我时的典型幻觉之一。中世纪的人会看见神，不相信神灵的现代人则会看到空中的圆盘。地面象征现实，来自外太空的东西则代表从现实中解脱的想法，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但这个来自外太空的某种东西是圆盘这件事意义十分重大，代表着遇到瓶颈而分裂的自我正努力再度恢复完整。圆形和球体象征的是协调而完整的自我。木村栽培无农药苹果多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已经走投无路，感觉脑袋都分成了两半，即使看到飞碟的幻影也不足为奇。
当醺醺然的木村听到别人用这种现实的理论解说他的故事，总是会以他私藏的精彩结局反驳。
几年后，我在家看电视，看到一个“飞碟确有其事”之类的特别节目，节目中介绍了一个被外星人带走的人，居然就是那个白种女人。那个节目我老婆也在看，当时真是吓到了。那女人说的故事和我的一模一样。她说飞碟里面除了她还有两个地球入，一个是像军人一样的男人，另一个是戴眼镜的东方人。那应该是在说我吧。啊哈哈哈！那时候，我真的太惊讶了。
笔者没有向木村太太美千子求证这件事，怕会造成她的困扰，况且木村也只有在喝酒后才会提起此事。
所以，这绝对是木村的幻想。
也许他也曾把这些事告诉酒家的人，人们明知道是幻想，但他的话语中却有某种特殊的韵味，令人百听不厌。
先驱者总是孤独的。自古以来，那些进行创新或是革新的人都是孤独的，因为他们打破了人类既有的观念。在热爱经过漫长历史累积起来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人们看来，先驱者根本就是在破坏秩序。莱特兄弟想让飞机飞上天空时，欧洲的某位学者甚至写了一篇论文，证明飞机这种人工机器根本不可能飞上天空。伽利略受到宗教审判，被迫放弃地动说的情况也一样。现代人可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做飞天的实验，又不会影响别人．即使地球绕着太阳转又有什么问题？然而，当时人们的反应并非如此平静，虽然他们声称那是违反物理学法则或是冒犯上帝，但真正的原因是惧怕变化。
人类是害怕变化的动物，莱特兄弟和伽利略之所以成为现代人眼中的伟人并受到尊敬，是因为飞机和地动说在现代已经不是新事物了。木村也面对了相同的人类本能的恐惧感。在那个农药万能的时代，试图不用农药栽培苹果，简直可以匹敌伽利略主张地球绕着太阳转动的鲁莽行为。不难想象，他承受着各种有形或是无形的压力。
然而，木村很少聊这些事。
他也许是靠诉说飞碟故事取代这些辛酸。如同冒险家即使已经遍体鳞伤，也仍然谈论着明天的计划。
虽然飞碟和苹果毫无关系，但在木村的潜意识中，两者应该关系密切。无论飞碟还是无农药苹果都象征着不可能的事物，任何人都说那是梦幻。木村说自己走进飞碟，代表他克服了不可能。木村要靠种出无农药苹果找回完整的自我。
他要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栽培无农药苹果关系到木村的人生。
酒家的人不知道苹果栽培的事，所以很热切地倾听木村的梦想。即使他们不了解无农药苹果栽培有多么困难，但只要看到木村的样子，就可以充分了解这个梦想对他有多大的意义。也许，他们用不同于木村的女儿的方式，也把木村的梦想变成了自己的梦想。即使不是自己的梦想，梦想还是梦想，令人觉得人生值得走一回。为此而合弃自尊心，不分昼夜工作的木村，变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不久，大家都称木村为“老爹”，木村深受众人的敬仰。酒家的公关小姐得知木村不吃晚餐就来店里上班，开始轮流为他做便当。
酒家的经理发现本村来上班后，店里的气氛变得活波许多。当他得知木村性格耿直、不贪财，能处理账务，就让他负责店里的会计工作。木村的个性和声色场所格格不入，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店里不可或缺的角色。
木村在那里工作了三年。
他每天从傍晚七点工作到深夜，每月十七万多的收入成了木村家的经济来源。
如果不是一起偶然事件，木村根本不可能辞职。
也许，是苹果树在呼唤木村。
那天，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服务生兼会计的木村难得站在店门口拉客。
正值冬季，天气寒冷，马路两旁堆满了雪，闹市区人影寥寥。想要拉客也看不到人。偶尔有几个醉客经过，木村也都上前打招呼。
如果不是因为车头灯逆光看不清楚，木村不可能向那两个人打招呼。街头拉客是有规矩的，绝对不能向同行揽生意。酒家的人及相关人员给人的感觉不同于客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那两个男人正是禁止拉客对象中需要格外注意的人，他们是当地的黑社会人员。
“先生，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话刚一出口，木村的衣领就被揪住了。
“浑蛋，你不长眼睛吗？”他们炫耀着胸前的金色徽章。
木村连声道歉，但为时已晚。那两个男人试图走进店里找麻烦。木村拦住他们拼命道歉，结果被带到了没有人的寺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七八个男人，把木村团团围住，开始殴打他。木村的门牙被打断了，白衬衫上都是血。那群人把他往死里打，如果不赶快逃，恐怕就没命了。
木村低头一看，发现打他的男人穿着柔软的防寒鞋，他立刻用鞋跟用力踩那个人的脚背。一个当接骨医生的客人曾经告诉他，脚背是人的要害。
那男人蹲下去抱着脚，木村乘机逃走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寺院后方的斜坡，之后的细节，他完全不记得了。他沿着闹市区附近的私铁铁轨拼命跑，穿过平交道口，躲进一家餐厅后门的燃气罐后面，随后听到追赶者的脚步声和嚷嚷着寻找他的叫嚣声。 木村屏住呼吸，等待他们走远。当他好不容易回到店里时，发现店门口停了两辆警车，简直就像警匪片。
警察给我看了一本小册子，上面贴着他们锁定的黑社会分子的照片。我的衬衫上都是血，脸也肿起来了，但警察根本不管这些，让我一张一张地看照片，不停地问我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人。虽然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打我的人，但不想把事情闹大。我说是我的错，不应该向他们拉生意，所以不打算告他们。警察只能作罢，说：“好吧，我们明天会叫那两个打你的人来警局说明情况。”因为没有报案，警察不会逮捕他们，但警方想了解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第二天，那两个人上门向我道歉。事后我才听说，我工作的那家店没有缴保护费，才会被盯上。以前做酒家生意的都要缴保护费。但因为这件事惊动了警方，他们也不敢再造次。后来，他们又上门道歉了两次，说想和解，还要我去见他们的老大。我喝了一杯酒，和他们言归于好。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再三向我道歉，可能是他们有他们的行规吧。
这件事后，我就辞职了。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苹果树越来越健康，它们好像在激励我该辞去工作，靠本行维生了。酒家的经理劝了我好几次，叫我养好伤之后再回店里上班。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就去店里向大家道别，经理得知我心意已定，对我说：“那你要好好加油，一定要种出苹果。”他还给了我一笔离职金。我打开信封一看，惊讶地发现有五十万。经理说是我工作三年的离职金，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大一笔钱了。但付完拖欠的税金后，几乎没剩下多少。
因为这事，我牙齿都没有了。他们只打断我一颗门牙，但我不想忘记这件事，告诉自己这颗掉落的牙齿是我为苹果而战的证据，就没有去补牙，才能让自己一辈子都不忘记这件事。没想到掉了一颗牙后，旁边的牙齿也开始松动。每次有牙齿松动，我就自己用铁钳拔掉，结果，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没有牙齿，我就回答说：“我用牙齿换来了苹果树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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